我的大伯 3
解放前后大伯在上海工作生活基本上一帆风顺,收入基本固定的,经济上他没有后顾之忧。解放前后大伯在上海工作生活基本上一帆风顺,收入基本固定的,经济上他没有后顾之忧。农村合作化前,老家在大妈的操持下,家境不错。他有田有房。大妈妈也特别能干,大伯上海挣来的钱基本都由大妈妈掌管。那时农村里有钱的人家不多,像大妈每月手里都能收到伯父寄来的几十元钱的人家不多,那可是当时的小康之家。七里八乡的人只要一提起沈国湖家,大家都高眼相待。大妈妈是个精明的人,她也会把钱用在刀刃上,请客送礼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妯娌三人确实数她最强,所以人际关系也特别好,乡里干部亲朋,近邻远亲她都能摆得平,遇事都愿意来帮忙。老家的事大伯根本不用操心。
解放前后他的小孩都也大了,除堂哥福兴读书用点钱,大女儿和二女儿没怎么读过书,很早就下田干活了。家庭负担不重了,只有小女“㚾”上学用些钱。大哥1956年底去参军,在舟山海军部队服役,每月有8元零用钱,如需要购买什么,也是半年六个月才会向大伯伸手要钱;二个女儿成家的成家,出嫁的出嫁,三女儿上学也是边劳动边学习。那些年,每年光自家田地的收的稻和麦子交了公粮以后养活一家人也绰绰有余了。
即使这样,大伯独自一人在上海,生活上他不仅很节约,从不铺张,而且很自律。他远离儿女,远离爱人,每年除了15天探亲假回家乡和家人团聚,在上海那儿也不去,不看电影,不逛公园,不下馆子,不喝酒,不抽烟,独守空房几十年来从来没有非分之事,我从来
没有听到有关他的任何的生活上的绯闻。
伯父每年都会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回家探亲,因为这二个节日的假期比较长,加上探亲假,他可能在家和伯母、孩子们团聚20天以上,而且国庆节的气候宜人,家乡也到了收割的季节,可以尝遍故乡的特产。有时大伯也会选择春节回家探亲,享受与儿孙团聚的天伦之乐。伯母也会在她认为适合的时机来上海与伯父团聚,我记得她一般都 是每隔一二年就会来上海探望伯父,得到信息后我们弟妹就要着手整顿,腾地挪窝,把楼上的地方让出来,接待来自老家的长辈。伯母来上海基本上都住在我家楼上,做好晚饭在我们这里等伯父下班归来。
当然,有时伯母有时也会不约而至,有时也弄得我们措手不及。大约是1957年冬天,伯母突然来到上海,住了没多久,又突然要去宁波舟山。这时我才明白,伯母不是来上海看伯父的,她是想去舟山看当兵的福兴堂哥的。
我在老家借读时,与福兴大哥是校友,他比我高三届。1956年大哥应该读初二了,他是在县里读还是在夏集、蒋庄严,到底在哪个学校中学我不太清楚。大概是那年底我们家乡征兵,大哥没有征求家长意见就自己在学校报名了。伯母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在意,因为她认为大哥经超䶖了。但当体检合格录取机会很大后,伯母紧张了,她赶紧让人找到征兵的有关部门打招呼说大哥已超䶖,虚报了年龄,但为时已晚。武装部已收到了中国人民海军舟山基地录用通知,大哥没有回家,直接从县城直接去了奔赴保卫祖国海疆的新的岗位。
光荣参军是福兴哥哥新的人生的开始,是一件值得可贺的喜事,但对一个目不识丁伯母来说可是一个晴天霹雳。她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对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了解不多,对征兵的认识基本为零。相反,他们看到的是旧社会的动乱、战争、逃难、死亡,经历了无数次混战和硝烟,她们看到的是当兵的没几个能活下来的。“好汉不当兵”已成了她们这些农村妇女,这些做母亲的心中的信条。再苦再累,再贫再穷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当兵。
大哥是沈家的长孙,家里最大的唯一的男孩,本来就是伯母的心头肉,宠爱有加,伯父、母正在尽家中最大的努力来培养他,供他读书,希望他学业有成光宗耀祖。现在大哥突然中断学业,投笔从戎,离家而去,打破了伯母的梦想,她怎能不伤心,不焦急呢。面对现实,伯母徒手无力,只好望天长叹,整天在家以泪洗面。为了排泄心中忧郁,解除离别思子之苦,伯母毅然在那年冬季取道上海,稍作休停后便又由大伯请假陪她去了宁波舟山海军基地去看望自己的儿子。圆了自己和久别的参军儿子见面的心愿,了却了别子之苦。
还有一次好像是1959年的冬天,她带着自己的二儿子来了上海,来了上海不久,他的二儿子(好像叫小马)突然生病了。那时伯父由于工作忙没住在我们这里,爸爸在公交公司上的二头班,只能由我陪伯母去上海市第九人民医院挂急诊 ,经过检查,医生发现小家伙腹部鼓胀,有压痛,怀疑肝脏和胆囊有问题,经过会诊,医生要求小家伙住院观察治疗,且必须有家长陪同。我帮伯母办好入院手续,交好住院押金已经半夜时分,安顿好她们住好院,我赶回家抓紧睡了几个小时,烧好早饭送去了医院给伯母吃,又连奔带跑的去了大伯的单位,告之小弟住院的情况,然后我又马不停蹄地拿着书包赶去上学。
小儿子病了,做父亲的也只好向单位请了假,陪着伯母一起看护小家伙。但是当时是三年自然灾害,经济不景气,医疗事业也不发达,即使在全国技术先进的上海,小弟的毛病也未能医好。因为小家伙生长在农村,没有养成卫生习惯,饮了不干净的河水,吃了带有虫卵的食物,久而久之,蛔虫等有害卵虫在腹腔繁殖生长,最后虫卵钻进胆囊和肝脏,穿破肝胆。由于当时的外科技术还做不了这样的手术,无法将穿入肝胆的虫卵取出,最后造成大出血死亡。尽管住院治疗了一周,化了钱还是没能挽救伯母的心爱的二儿子的性命。
中年丧子对伯父母是个沉重的打击,对我们对来说也相当震撼。原指望伯母来上海享受天伦之乐,不想却变成了伤心之事。我们看着垂头丧气的伯父搀着满脸泪水的伯母突然空手回来的一瞬间,爸妈就知道出大事了。妈妈赶紧迎上去一把扶着抽泣不止的大嫂。伯母一只脚还未跨进屋里,脚未落地,就再也掩不住悲痛,放声嚎啕大哭了,妈妈也掩面而泣,爸爸不知所措,不停地搓着双手,一声不响地陪着大伯流了不少的伤心涙水。
我们全家都被这突发事情惊呆了。
一个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就在那个晚上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如果不是虫卵作的孽,他今年也应该儿孙绕膝,欢度晚年了。
人生就是这么不可思议,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